第五章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朦胧中，东风虞心踏入院子，而母亲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她就站在那两颗桂花树下採着桂花的样子依旧那么美丽。
“母亲…”
东风虞心不敢大声说话，因为她知道这是一场梦。母亲早已不在人间。过去的十年里，她从未梦到过母亲。不知为何，母亲忽然出现在她的梦里。
东风虞心轻轻呼唤，女子转头面向东风虞心。她的微笑是那么的温柔美丽。
［虞心，欢迎回家。］
母亲和往常一样缓缓伸出双臂。东风虞心热泪盈眶迈步走向思念多年的母亲…
阳光毫不吝啬的照入房间，东风虞心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揉揉眼睛起身，意识从朦胧逐渐变得清醒。
果然是一场梦…
房间内空无一人，环视周围，红木桌椅，古色古香。根本不是她在纽约狭窄的studio。是的，她离开了M国回到了东风道馆。东风虞心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一声。
她的主治医生说过喝酒就喝一种，不要混着喝。不听医生言，头痛要人命。昨天又是威士忌，又是清酒的，不头痛才怪。抬头看表，时针指向早上六点。还挺早。东风虞心起床，把乱哄哄的头发扎起来然后走出房间。
“早，大小姐。”
齐冉带着围裙忙着准备早餐。见东风虞心醒来就把新鲜的桔汁交给她然后又进入厨房。这是惯例。东风虞心喜欢吃酸的，母亲每天早上都会为她准备桔汁。虽然母亲不在了，但习惯还在。拿着桔汁，东风虞心来到院子，坐在榻榻米上她喝了一口。一片安静，清脆的鸟叫声，阳光照在石子路上闪闪发亮。虽然离开十年，但这种熟悉感东风虞心毫不费力的就能适应。不远处有个男人在扫地，东风虞心以为是家里请来的保洁叔叔，可那一身的道服与熟悉的背影，东风虞心这才认出扫地的人便是齐玄。
“老师？”
齐玄转过头微笑道：“早，大小姐。”
“你…怎么在扫院子？”
“我是这里的保洁啊。”
昨天还说是保安，今早又是保洁。东风虞心猜想齐玄是不是包揽了东风道馆所的内务。
不，肯定是。
“周末还要起这么早？”
她又接着问。
“大小姐，今天是周一。”
齐玄一回答弄得东风虞心傻眼。
“周一？！”
不对啊…
她是周五回的家，那今天不是该星期六吗？
“大小姐因为调时差，已经睡了两天了。”
“两天？！”
东风虞心差一点没拿住手中的杯子。
天…
她居然连续睡了两天！
估计是真的累着了，东风虞心都不知道自己还能睡那么久。
齐玄估摸着，看东风虞心这个样子估计是不记得之前的打斗。
“老师今天有课吗？”
东风虞心问。
“是的，七点的课。”
齐玄回答。
“老师只教合气道吗？”
“我没有像和元老师他们那么优秀。学生也不多。”
齐玄扫着地缓慢的道。他一脸平静，更像是在享受这种清晨的宁静。
“老师，你一直都是这么早起床，然后扫地吗？”
“差不多。等扫完地了就要帮小冉收拾碗筷。接着还要去打扫各个教室。个别学生想要订制道服，我还要帮他们量身做衣服。每周一傍晚都会有老师会议，主要就是反馈同学们的意见，我会帮忙准备一些高点。下午课结束后要去买菜。晚上要巡逻，大概就是这样了。”
齐玄以平常口气道术一天的行程，听得东风虞心简直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复。
不是说道馆的老师是非常受尊敬，尊贵的存在吗？怎么齐玄老师的行程听起来倒更像是后勤人员？道馆这么大，一个人打扫起来铁定不容易。
东风虞心再看看齐玄，他一脸祥和，毫无抱怨的神色。扫地的同时还会摆正歪曲的花盆，摘去发黄的叶子。他在这里住了十年，难道齐玄过着十年如一日的生活？真要是如此，他是以什么样的精神保持的心态？东风虞心虽对齐玄不了解，可仅仅通过昨晚的浅谈就感觉到齐玄真的是深不可测。
…
…
早餐后东风虞心回到房间查看邮件。
除了认识的几个朋友问好之外她还看到主治医生Bradford的信件。
说是主治医生，两个人的关系却有些朦胧。他们虽然不是正式情侣，但偶尔一起去看电影参加派对。Bradford是中美混血，比东风虞心大几岁，来自医学世家的他年纪轻轻却早已在医学界打响了名字。也是个正人君子，懂得尊重女性，单独在一起时也没有做任何越界的事情。东风虞心长得标致，有型的身材与脸蛋吸引了无数男人。坦白讲，东风虞心不记得跟多少男人交往过，但真的令他敞开心扉的却一个也没有。至于Bradford，他与她接触过的花花公子有些不同。人很好。只是…太过优秀，太过深沉难懂，东风虞心即层想过他会不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但始终没迈出第一步。按照她好朋友的说法，没有感觉是因为她没有投入自己的感情。好友也多次提醒，或许Bradford说不定就是那个人。
东风虞心并不是没想过再开始新的一段恋情，只是，经历过太多不正经的恋爱，东风虞心对男人逐渐失去了［兴趣］，就连自己的死党也叫她［花花小姐］。东风虞心觉得繁忙都市，两个人在一起无非就是为了排解孤独。Bradford无论家室，工作，性格都稳定，面对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东风虞心变得有些小心。不是不认同Bradford是好男人，正因为是好男人，所以她不想［玩］而已。
也就在这时，她接到电话需要回国一趟。于是，她只是写了一封邮件给Bradford说自己因为家事暂时离开。逃避也好，拖延时间也好，总之，她心中仍然不确定。东风虞心回复Bradford的邮件，说周末会回到纽约。但她心里明白，或许她的行程会有改变。早上听了梁彦的那些话，风虞心内心缭乱，忐忑不安。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
干嘛想那么复杂？
不是说好一周以后回去吗？
即便留下来她又能做什么？
外面天气甚好，东风虞心也想出去散散心，出房门时正好与端着餐盘的齐玄相遇。
“大小姐，你来的正好。”
他开口道。
“怎么了？”
东风虞心问。
“我现在要赶去修理教学楼那边的水龙头，你帮我把早餐交给老师吧。”
说着，齐玄把餐盘交给东风虞心然后又匆匆离开。东风虞心站在原地有些发愣，再看看手中的早餐，都是些清淡的食物。也是，身体不好，吃得也要格外小心。她只要把早餐放下离开就好。于是，东风虞心转身走向父亲的房间。东风虞心敲敲门，没有人应门她便直接推门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窗户是关着的，窗帘又是半遮着令人感到烦闷。再往里一走便看见躺在床上的东风赫。貌似还没醒来。
东风虞心放下早餐，然后走到父亲身边坐下。
他…真的老了。
曾经身体力壮的父亲此刻抬头纹也深了，脸也憔悴，看的东风虞心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再看看床头柜上面的关于道馆的报告书，东风虞心好奇的翻了几页却发现经营状况真的很不好。学生不断减少，收入也与前一年相比少了很多。东风虞心放下报告书轻叹一声。
时，东风赫睁开眼睛。
“吵醒你了？”
东风虞心放下报告书轻声道。
东风赫只是摇摇头然后支起上身。
“怎么，还没回去？”
面对东风赫的冷言冷语，东风虞心却无心回嘴。因为父亲的脸色难看的让她担心。
“医生怎么说？”
东风虞心问，也把早餐端给东风赫，但他只是摇摇头说不吃。
“还能有什么，总是重复同样的话。”
东风赫不耐烦的回答道。
也是，她知道他父亲是个缺乏耐心的人。
“您要是按照医生的嘱咐配合，他就不会这么唠叨了。”
说着，东风虞心将一杯水递给东风赫。
东风赫喝了一口水也没在开口。东风虞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着。想来，这还是父女俩第一次单独可以谈话呢。
“接受手术吧。唐叔叔不是说过接受手术之后身体会比现在好很多。”
东风赫还是不开口，貌似他根本不想谈关于手术的事情。
房间内又是一片安静。好一会儿，东风虞心道：“道馆的经营状况…不是很好。”
反正她过几天就要回M国，走之前把事情问清楚，省的自己老担心。
“风水轮流转。有好的时候当然也有不好的时候。”
东风赫仍嘴硬的回答。
“风水轮流转就该有好的时候。我看过报告书了，从5年前开始业绩就一路下滑。”
“你懂什么？”
东风赫语气又变得严厉起来。
“我不懂教课，但我知道怎么看数据。父亲，我知道这么说会让您生气，但我还是想劝您，把道馆的股份卖掉吧。”
“你说什么？！”
“我刚刚扫了一眼道馆的财政报告，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再这样下去，您养老都成了问题。把股份卖掉，至少能够保证您的晚年。”
“混账东西！你以为我病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居然让我把东风道馆拱手让给别人！”
东风赫大喊道。声音分贝大的让在门外偷听的齐玄都傻了眼。
他脸色气的发白，怒视着东风虞心：“我没期望你能帮忙，但没想到你会劝我放弃道馆。你明知道这道馆对我有多么的重要，居然还敢提卖掉道馆。我…我真希望你根本没有回来。让我对你失望透顶…”
东风虞心沉默。她是个直肠子的人，更是个理性的人。分析家室的情形，卖掉道馆是最好的选择。她不是不理解父亲对道馆所投入的心血。只是，有些时候该放手的时候就该放手，否则整艘船都会沦陷。比起道馆，她更担心的是父亲的健康状况。在说这些话之前，东风虞心早已料到父亲会火冒三丈，但当真正听到［失望］那两字时，东风虞心还是心如刀割。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吧。”
东风赫下达逐客令。
东风虞心双手紧握，整个身体僵硬。与生俱来的刚硬的性格不会让东风虞心对父亲摇尾乞怜。
作为女儿，她该给的忠告已经给了，只是她顽固的父亲不肯听从。她又能怎样？
她紧闭双眼，随后轻叹一声。
“您保重身体。”
说完，东风虞心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之际房间内发出摔碗的声音。东风虞心站在原地，咬着下唇无法挪步。
…
东风虞心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行李。她浏览着航空公司网站，订了明早的飞机飞回纽约。
她的离开至少会让父亲不会在生气，血压标高。
回到纽约，她仍可以通过东风梁彦得知家里的状况。她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午饭时间，齐冉准备了东风虞心最爱吃的午餐，但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东风虞心打包好行礼，无聊的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
忽的，从窗外传来学生们呐喊的声音。
东风虞心这才想起来齐玄说过他下午有课。
反正现在也没事，东风虞心起身离开房间来到道馆。她没有进入道馆，只是在不远处的角落观望。十五六个学生面对Shon齐刷刷的坐着，他们聚精会神的看着齐玄所示范的动作。东风虞心发现学生们几乎都是黑带，而且只有两个人才是蓝带。齐玄本人在示范每一个动作的时候是那么的细心准确。不知怎的，看着齐玄教课的样子，东风虞心不由得想起很小的时候父亲教她合气道的场景。那时候的父女不像现在这样火药味浓烈。她是多么的享受与父亲练习合气道的时刻…
学生们开始练习，齐玄站在一角审视课堂，总能在第一时间指出学生的不足点，以身示范，直到学生们完理解为止。齐玄的脸即便不笑也给人一种淡淡微笑的印象，他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额温柔与威望。课堂学生不少，新的招式，几个学生们都走错步伐或动作不当，原以为齐玄会错过，没想到他指出每一个学生的错误点，东风虞心不得不齐玄的敏锐。东风虞心自认去过不少道馆，像齐玄这样的老师现在已经很少见了。练习辛苦，学生们满头大汗，脸变得红扑扑的，但各个都带着笑容。整个课堂一片祥和，充满尊敬，充满热情。
东风虞心又想到，若道馆真的卖了，那齐玄还会在这里工作吗？
这些学生还会再回来吗？
东风道馆数十年的名誉也会跟着不同接班人而会被人逐渐遗忘吧…
思至此，东风虞心感到不舍与愧疚。
东风虞心回到院内坐在榻榻米上看着天空中缓慢移动的白云。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离开是容易的选择，但她真的会因为离开能放下所有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可东风虞心不知道该如何与父亲相处。让她头痛不已…
东风虞心靠着柱子长叹一声。
“天气真么好，大小姐怎么唉声叹气？”
齐玄的声音从后传来。他端着茶具站在东风虞心身后。他的脚步如此轻盈，东风虞心都么可有察觉到。
“老师？”
“我这里有好茶，要喝吗？”
齐玄问。貌似刚下完课，他的脸还有些红。
“好啊。”
东风虞心让座，齐玄坐下开始泡茶。他的坐姿端正，眼神清晰。泡茶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的熟练，一气呵成。他的泡茶姿势优美，又不失男人的大气。也不知怎的，与齐玄在一起，东风虞心总能感到一股温暖与平静。
“大小姐请。”
说着，齐玄把茶杯递给东风虞心。
“谢谢老师。”
她双手接过，一口，微皱的眉头抓紧舒展，嘴角不由得扬起。
“金骏眉。”
东风虞心微笑着说出茶的名字。
“是的。前几个月有个学生帮我带回一些。肝火旺盛时，喝点发酵的差最好不过。”
“好茶。”
“大小姐喜欢就好。”
齐玄道，自己也喝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与东风虞心一样满意的微笑。
“老师刚下完课？”
齐玄点点头。
“我看见老师的学生几乎都是黑带。很厉害的样子。”
“过奖了，他们都是我的老学生，也在这里练了四五年。”
“是吗。”
“是的。过去的几年，学生们走的走，也只有这几个人一直留到现在。对他们来说东风道馆不仅仅是一个学校，更是一个修行的地方。”
“老师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合气道的？”
东风虞心问。
“恩…。应该是在初中的时候吧。”
“那么早？”
“那个时候的我在学校是个不良生，和懂事聪明努力学习的弟弟不同，我可是成天打架想当老大，一直在寻找学习功夫的机会。”
东风虞心听得差点被茶水呛到。
齐玄看起来那么温柔，没想到上学的时候居然还是个不良生？！
这一下勾起了东风虞心的好奇心。
“然后呢？找到一代宗师了？”
“没。不过有一次打架，我被带到了警察局。好在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帮我说情才没有留下档案。我的父母早逝，有个弟弟，留学后也没在联系，也没什么亲戚。我和体育老师住在同一个村子，他偶尔也会照顾我。只是见我被抓到警察局后他才真正成了我的监护人。”
“罕见的好老师。”
“是的。那位体育老师也是爱武之人。他说会教我合气道，但条件是我不能打架。”
东风虞心听得眉毛翘起：“学到功夫还不能打架，是不是很痒？”
东风虞心调侃的道。齐玄闷笑，点点头。一股说不出的淘气的气息流露出来不禁让东风虞心怦然心动。
“不过很奇怪的，合气道学的越深，那种想要打架的冲动就变得越来越淡薄。”
“合气道讲究的是以柔克刚，以退围攻。”
东风虞心一语，齐玄认同的再点头。
“久而久之，想打架的念头越来越淡。我也不是读书的料，高中没毕业就去当兵了。在部队也学了其他的功夫。不过，过了这么多年，能让我静下心的还是合气道。”
东风虞心明白齐玄的话。
在M国，生活忙碌，工作使她浮躁。东风虞心尝试过瑜伽，也尝试过去见心理医生但都得不到最佳的效果。神奇的，每次进入道馆，换上白色的道服，与同学们练习，她总能找到内心的平静。估计那些学生也是和她一样的感受吧…
“那老师的弟弟呢？”
“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听说在Y国开了一个公司，过得很好。”
想来，两兄弟之间有不少嫌隙。东风虞心打算沉默。自己的事儿都没弄明白，何必干涉齐玄呢？两个人没再开口。他们只是喝着茶，凝望着庭院。
夕阳照在院内的小池塘，一片橘红。
“老师。”
“是，大小姐。”
“若我父亲卖了东风道馆，你会怎么样？”
东风虞心问题让齐玄眼睛变得微大。但下一秒，他又回复道原来和祥的神情。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齐玄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我相信老师是不会把道馆让给别人。因为这道馆承载了太多人的心血与梦想。”
齐玄的话让东风虞心内心更加迷茫。她没有再开口，只是低头望着手中的茶杯。
齐玄拿着茶杯，余角看着东风虞心无奈的神情却也没在多说什么。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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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东风虞心不敢大声说话，因为她知道这是一场梦。母亲早已不在人间。过去的十年里，她从未梦到过母亲。不知为何，母亲忽然出现在她的梦里。
东风虞心轻轻呼唤，女子转头面向东风虞心。她的微笑是那么的温柔美丽。
［虞心，欢迎回家。］
母亲和往常一样缓缓伸出双臂。东风虞心热泪盈眶迈步走向思念多年的母亲…
阳光毫不吝啬的照入房间，东风虞心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揉揉眼睛起身，意识从朦胧逐渐变得清醒。
果然是一场梦…
房间内空无一人，环视周围，红木桌椅，古色古香。根本不是她在纽约狭窄的studio。是的，她离开了M国回到了东风道馆。东风虞心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一声。
她的主治医生说过喝酒就喝一种，不要混着喝。不听医生言，头痛要人命。昨天又是威士忌，又是清酒的，不头痛才怪。抬头看表，时针指向早上六点。还挺早。东风虞心起床，把乱哄哄的头发扎起来然后走出房间。
“早，大小姐。”
齐冉带着围裙忙着准备早餐。见东风虞心醒来就把新鲜的桔汁交给她然后又进入厨房。这是惯例。东风虞心喜欢吃酸的，母亲每天早上都会为她准备桔汁。虽然母亲不在了，但习惯还在。拿着桔汁，东风虞心来到院子，坐在榻榻米上她喝了一口。一片安静，清脆的鸟叫声，阳光照在石子路上闪闪发亮。虽然离开十年，但这种熟悉感东风虞心毫不费力的就能适应。不远处有个男人在扫地，东风虞心以为是家里请来的保洁叔叔，可那一身的道服与熟悉的背影，东风虞心这才认出扫地的人便是齐玄。
“老师？”
齐玄转过头微笑道：“早，大小姐。”
“你…怎么在扫院子？”
“我是这里的保洁啊。”
昨天还说是保安，今早又是保洁。东风虞心猜想齐玄是不是包揽了东风道馆所的内务。
不，肯定是。
“周末还要起这么早？”
她又接着问。
“大小姐，今天是周一。”
齐玄一回答弄得东风虞心傻眼。
“周一？！”
不对啊…
她是周五回的家，那今天不是该星期六吗？
“大小姐因为调时差，已经睡了两天了。”
“两天？！”
东风虞心差一点没拿住手中的杯子。
天…
她居然连续睡了两天！
估计是真的累着了，东风虞心都不知道自己还能睡那么久。
齐玄估摸着，看东风虞心这个样子估计是不记得之前的打斗。
“老师今天有课吗？”
东风虞心问。
“是的，七点的课。”
齐玄回答。
“老师只教合气道吗？”
“我没有像和元老师他们那么优秀。学生也不多。”
齐玄扫着地缓慢的道。他一脸平静，更像是在享受这种清晨的宁静。
“老师，你一直都是这么早起床，然后扫地吗？”
“差不多。等扫完地了就要帮小冉收拾碗筷。接着还要去打扫各个教室。个别学生想要订制道服，我还要帮他们量身做衣服。每周一傍晚都会有老师会议，主要就是反馈同学们的意见，我会帮忙准备一些高点。下午课结束后要去买菜。晚上要巡逻，大概就是这样了。”
齐玄以平常口气道术一天的行程，听得东风虞心简直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复。
不是说道馆的老师是非常受尊敬，尊贵的存在吗？怎么齐玄老师的行程听起来倒更像是后勤人员？道馆这么大，一个人打扫起来铁定不容易。
东风虞心再看看齐玄，他一脸祥和，毫无抱怨的神色。扫地的同时还会摆正歪曲的花盆，摘去发黄的叶子。他在这里住了十年，难道齐玄过着十年如一日的生活？真要是如此，他是以什么样的精神保持的心态？东风虞心虽对齐玄不了解，可仅仅通过昨晚的浅谈就感觉到齐玄真的是深不可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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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后东风虞心回到房间查看邮件。
除了认识的几个朋友问好之外她还看到主治医生Bradford的信件。
说是主治医生，两个人的关系却有些朦胧。他们虽然不是正式情侣，但偶尔一起去看电影参加派对。Bradford是中美混血，比东风虞心大几岁，来自医学世家的他年纪轻轻却早已在医学界打响了名字。也是个正人君子，懂得尊重女性，单独在一起时也没有做任何越界的事情。东风虞心长得标致，有型的身材与脸蛋吸引了无数男人。坦白讲，东风虞心不记得跟多少男人交往过，但真的令他敞开心扉的却一个也没有。至于Bradford，他与她接触过的花花公子有些不同。人很好。只是…太过优秀，太过深沉难懂，东风虞心即层想过他会不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但始终没迈出第一步。按照她好朋友的说法，没有感觉是因为她没有投入自己的感情。好友也多次提醒，或许Bradford说不定就是那个人。
东风虞心并不是没想过再开始新的一段恋情，只是，经历过太多不正经的恋爱，东风虞心对男人逐渐失去了［兴趣］，就连自己的死党也叫她［花花小姐］。东风虞心觉得繁忙都市，两个人在一起无非就是为了排解孤独。Bradford无论家室，工作，性格都稳定，面对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东风虞心变得有些小心。不是不认同Bradford是好男人，正因为是好男人，所以她不想［玩］而已。
也就在这时，她接到电话需要回国一趟。于是，她只是写了一封邮件给Bradford说自己因为家事暂时离开。逃避也好，拖延时间也好，总之，她心中仍然不确定。东风虞心回复Bradford的邮件，说周末会回到纽约。但她心里明白，或许她的行程会有改变。早上听了梁彦的那些话，风虞心内心缭乱，忐忑不安。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
干嘛想那么复杂？
不是说好一周以后回去吗？
即便留下来她又能做什么？
外面天气甚好，东风虞心也想出去散散心，出房门时正好与端着餐盘的齐玄相遇。
“大小姐，你来的正好。”
他开口道。
“怎么了？”
东风虞心问。
“我现在要赶去修理教学楼那边的水龙头，你帮我把早餐交给老师吧。”
说着，齐玄把餐盘交给东风虞心然后又匆匆离开。东风虞心站在原地有些发愣，再看看手中的早餐，都是些清淡的食物。也是，身体不好，吃得也要格外小心。她只要把早餐放下离开就好。于是，东风虞心转身走向父亲的房间。东风虞心敲敲门，没有人应门她便直接推门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窗户是关着的，窗帘又是半遮着令人感到烦闷。再往里一走便看见躺在床上的东风赫。貌似还没醒来。
东风虞心放下早餐，然后走到父亲身边坐下。
他…真的老了。
曾经身体力壮的父亲此刻抬头纹也深了，脸也憔悴，看的东风虞心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再看看床头柜上面的关于道馆的报告书，东风虞心好奇的翻了几页却发现经营状况真的很不好。学生不断减少，收入也与前一年相比少了很多。东风虞心放下报告书轻叹一声。
时，东风赫睁开眼睛。
“吵醒你了？”
东风虞心放下报告书轻声道。
东风赫只是摇摇头然后支起上身。
“怎么，还没回去？”
面对东风赫的冷言冷语，东风虞心却无心回嘴。因为父亲的脸色难看的让她担心。
“医生怎么说？”
东风虞心问，也把早餐端给东风赫，但他只是摇摇头说不吃。
“还能有什么，总是重复同样的话。”
东风赫不耐烦的回答道。
也是，她知道他父亲是个缺乏耐心的人。
“您要是按照医生的嘱咐配合，他就不会这么唠叨了。”
说着，东风虞心将一杯水递给东风赫。
东风赫喝了一口水也没在开口。东风虞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着。想来，这还是父女俩第一次单独可以谈话呢。
“接受手术吧。唐叔叔不是说过接受手术之后身体会比现在好很多。”
东风赫还是不开口，貌似他根本不想谈关于手术的事情。
房间内又是一片安静。好一会儿，东风虞心道：“道馆的经营状况…不是很好。”
反正她过几天就要回M国，走之前把事情问清楚，省的自己老担心。
“风水轮流转。有好的时候当然也有不好的时候。”
东风赫仍嘴硬的回答。
“风水轮流转就该有好的时候。我看过报告书了，从5年前开始业绩就一路下滑。”
“你懂什么？”
东风赫语气又变得严厉起来。
“我不懂教课，但我知道怎么看数据。父亲，我知道这么说会让您生气，但我还是想劝您，把道馆的股份卖掉吧。”
“你说什么？！”
“我刚刚扫了一眼道馆的财政报告，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再这样下去，您养老都成了问题。把股份卖掉，至少能够保证您的晚年。”
“混账东西！你以为我病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居然让我把东风道馆拱手让给别人！”
东风赫大喊道。声音分贝大的让在门外偷听的齐玄都傻了眼。
他脸色气的发白，怒视着东风虞心：“我没期望你能帮忙，但没想到你会劝我放弃道馆。你明知道这道馆对我有多么的重要，居然还敢提卖掉道馆。我…我真希望你根本没有回来。让我对你失望透顶…”
东风虞心沉默。她是个直肠子的人，更是个理性的人。分析家室的情形，卖掉道馆是最好的选择。她不是不理解父亲对道馆所投入的心血。只是，有些时候该放手的时候就该放手，否则整艘船都会沦陷。比起道馆，她更担心的是父亲的健康状况。在说这些话之前，东风虞心早已料到父亲会火冒三丈，但当真正听到［失望］那两字时，东风虞心还是心如刀割。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吧。”
东风赫下达逐客令。
东风虞心双手紧握，整个身体僵硬。与生俱来的刚硬的性格不会让东风虞心对父亲摇尾乞怜。
作为女儿，她该给的忠告已经给了，只是她顽固的父亲不肯听从。她又能怎样？
她紧闭双眼，随后轻叹一声。
“您保重身体。”
说完，东风虞心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之际房间内发出摔碗的声音。东风虞心站在原地，咬着下唇无法挪步。
…
东风虞心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行李。她浏览着航空公司网站，订了明早的飞机飞回纽约。
她的离开至少会让父亲不会在生气，血压标高。
回到纽约，她仍可以通过东风梁彦得知家里的状况。她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午饭时间，齐冉准备了东风虞心最爱吃的午餐，但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东风虞心打包好行礼，无聊的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
忽的，从窗外传来学生们呐喊的声音。
东风虞心这才想起来齐玄说过他下午有课。
反正现在也没事，东风虞心起身离开房间来到道馆。她没有进入道馆，只是在不远处的角落观望。十五六个学生面对Shon齐刷刷的坐着，他们聚精会神的看着齐玄所示范的动作。东风虞心发现学生们几乎都是黑带，而且只有两个人才是蓝带。齐玄本人在示范每一个动作的时候是那么的细心准确。不知怎的，看着齐玄教课的样子，东风虞心不由得想起很小的时候父亲教她合气道的场景。那时候的父女不像现在这样火药味浓烈。她是多么的享受与父亲练习合气道的时刻…
学生们开始练习，齐玄站在一角审视课堂，总能在第一时间指出学生的不足点，以身示范，直到学生们完理解为止。齐玄的脸即便不笑也给人一种淡淡微笑的印象，他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额温柔与威望。课堂学生不少，新的招式，几个学生们都走错步伐或动作不当，原以为齐玄会错过，没想到他指出每一个学生的错误点，东风虞心不得不齐玄的敏锐。东风虞心自认去过不少道馆，像齐玄这样的老师现在已经很少见了。练习辛苦，学生们满头大汗，脸变得红扑扑的，但各个都带着笑容。整个课堂一片祥和，充满尊敬，充满热情。
东风虞心又想到，若道馆真的卖了，那齐玄还会在这里工作吗？
这些学生还会再回来吗？
东风道馆数十年的名誉也会跟着不同接班人而会被人逐渐遗忘吧…
思至此，东风虞心感到不舍与愧疚。
东风虞心回到院内坐在榻榻米上看着天空中缓慢移动的白云。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离开是容易的选择，但她真的会因为离开能放下所有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可东风虞心不知道该如何与父亲相处。让她头痛不已…
东风虞心靠着柱子长叹一声。
“天气真么好，大小姐怎么唉声叹气？”
齐玄的声音从后传来。他端着茶具站在东风虞心身后。他的脚步如此轻盈，东风虞心都么可有察觉到。
“老师？”
“我这里有好茶，要喝吗？”
齐玄问。貌似刚下完课，他的脸还有些红。
“好啊。”
东风虞心让座，齐玄坐下开始泡茶。他的坐姿端正，眼神清晰。泡茶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的熟练，一气呵成。他的泡茶姿势优美，又不失男人的大气。也不知怎的，与齐玄在一起，东风虞心总能感到一股温暖与平静。
“大小姐请。”
说着，齐玄把茶杯递给东风虞心。
“谢谢老师。”
她双手接过，一口，微皱的眉头抓紧舒展，嘴角不由得扬起。
“金骏眉。”
东风虞心微笑着说出茶的名字。
“是的。前几个月有个学生帮我带回一些。肝火旺盛时，喝点发酵的差最好不过。”
“好茶。”
“大小姐喜欢就好。”
齐玄道，自己也喝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与东风虞心一样满意的微笑。
“老师刚下完课？”
齐玄点点头。
“我看见老师的学生几乎都是黑带。很厉害的样子。”
“过奖了，他们都是我的老学生，也在这里练了四五年。”
“是吗。”
“是的。过去的几年，学生们走的走，也只有这几个人一直留到现在。对他们来说东风道馆不仅仅是一个学校，更是一个修行的地方。”
“老师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合气道的？”
东风虞心问。
“恩…。应该是在初中的时候吧。”
“那么早？”
“那个时候的我在学校是个不良生，和懂事聪明努力学习的弟弟不同，我可是成天打架想当老大，一直在寻找学习功夫的机会。”
东风虞心听得差点被茶水呛到。
齐玄看起来那么温柔，没想到上学的时候居然还是个不良生？！
这一下勾起了东风虞心的好奇心。
“然后呢？找到一代宗师了？”
“没。不过有一次打架，我被带到了警察局。好在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帮我说情才没有留下档案。我的父母早逝，有个弟弟，留学后也没在联系，也没什么亲戚。我和体育老师住在同一个村子，他偶尔也会照顾我。只是见我被抓到警察局后他才真正成了我的监护人。”
“罕见的好老师。”
“是的。那位体育老师也是爱武之人。他说会教我合气道，但条件是我不能打架。”
东风虞心听得眉毛翘起：“学到功夫还不能打架，是不是很痒？”
东风虞心调侃的道。齐玄闷笑，点点头。一股说不出的淘气的气息流露出来不禁让东风虞心怦然心动。
“不过很奇怪的，合气道学的越深，那种想要打架的冲动就变得越来越淡薄。”
“合气道讲究的是以柔克刚，以退围攻。”
东风虞心一语，齐玄认同的再点头。
“久而久之，想打架的念头越来越淡。我也不是读书的料，高中没毕业就去当兵了。在部队也学了其他的功夫。不过，过了这么多年，能让我静下心的还是合气道。”
东风虞心明白齐玄的话。
在M国，生活忙碌，工作使她浮躁。东风虞心尝试过瑜伽，也尝试过去见心理医生但都得不到最佳的效果。神奇的，每次进入道馆，换上白色的道服，与同学们练习，她总能找到内心的平静。估计那些学生也是和她一样的感受吧…
“那老师的弟弟呢？”
“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听说在Y国开了一个公司，过得很好。”
想来，两兄弟之间有不少嫌隙。东风虞心打算沉默。自己的事儿都没弄明白，何必干涉齐玄呢？两个人没再开口。他们只是喝着茶，凝望着庭院。
夕阳照在院内的小池塘，一片橘红。
“老师。”
“是，大小姐。”
“若我父亲卖了东风道馆，你会怎么样？”
东风虞心问题让齐玄眼睛变得微大。但下一秒，他又回复道原来和祥的神情。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齐玄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我相信老师是不会把道馆让给别人。因为这道馆承载了太多人的心血与梦想。”
齐玄的话让东风虞心内心更加迷茫。她没有再开口，只是低头望着手中的茶杯。
齐玄拿着茶杯，余角看着东风虞心无奈的神情却也没在多说什么。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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