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谋划策

　　回到府上，已经过了卯时。清晨的静安王府是烟火气十足的，庭中粗使仆役擦东西的、扫庭院的、端着饭菜的，各司其职，忙忙碌碌。赵令月拎着豆浆就去了寒月苑，此时春景也已经起床，正在院子当中闲逛。他看着豆浆，眼前一亮。“殿下在哪儿买的？”“就长安街那家。我看着那里的人都在排着队，想来应该不错。早上出门急，都忘记问你想吃哪家的了。”春景一脸惊喜：“我就想喝他家的。”他接过赵令月手中的东西，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盛着豆浆的器皿盖子，闻了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来是真喜欢。“小时候，我父亲经常带我去喝这家的豆浆。为了让豆浆更好喝，我父亲还特意定做了那种方块糖，一碗豆浆，放上两块方块糖，特别好。”谈及往事，春景一双眼睛都在发光，那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喜悦。赵令月也跟着欢喜：“方块糖没有，不过我临出门的时候让厨房炸了馃子，搭配豆浆会很好。”“那我可要多吃一些。”春景是容易被细节感动的人，就比如说一碗豆浆、几个油炸馃子，就绝对比送他金银珠宝更能打动他。赵令月其实也不是刻意讨好他，只是无心之举恰好投其所好。春景果然如他所言，早饭比往日多吃不少。用过早饭，赵令月简单收拾了下，就准备去礼部。距离夏国使团到来没有多久了，最近礼部的工作在收尾，虽然任务不重，却很繁琐。临出门前，赵令月不忘嘱咐了春景一句。“你今儿早晨吃了不少，要多走动走动，别回头肚子难受。”春景轻笑：“知道了。”赵令月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有老妈子的潜质，真能唠叨。在礼部忙了一上午自不必表。从礼部出来，赵令月随意吃了一口饭，又马不停蹄的去了香茗居。她约了御史台的崔如意。这崔如意是清河崔家的长房长女，如今在御史台做女官。赵令月约见她，是容亲王赵明珠授意。最近赵明珠整治方天正的事情到了关键时候，需要御史台的煽风点火。而御史台这种地方，向来都是把持在世家的手里。赵令月与这位崔女官有些交情，这些交情也是在清河崔家的默许下，算不上多好，倒是也能说上几句话。崔如意好茶道，于是两人便约在了香茗居。赵令月到的时候，崔如意已经在烹茶了。她敛着衣袖，手执竹茶匙，轻轻抖落上面的茶叶，难得闲情雅致。“我从外面就闻到了茉莉清茶的茶香，想着肯定是你，果不其然。你说同样的茶叶，同样的器具，怎么你烹出的茶就比别人的要更香些？”“心静，茶就香。”崔如意头也不抬，依旧专心致志的烹茶。“那我怕是一辈子也烹不出这么香的茶。”“帝姬若是想品香茗，不知道有多少人排队给你烹，又何须亲自动手。我听刘青岭说，帝姬新收的那位春公子就是位全才，帝姬不妨让他烹茶试试。”赵令月无奈笑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比我自己都了解我后院那点事。”“因为有趣。”此时茶已烹好，崔如意给赵令月倒了一盏：“尝尝。”“好茶，比我前阵子喝的明前雀舌还要好。”赵令月又抿了一口香茗，便谈起了今天的正事。“方天正下马，工部员外郎空缺，你有没有人要推荐？”她状似不经意的问，可是二人都知道这不是随随便便的问。崔如意神色一敛，倒也不含糊。“我那个不争气的哥哥想要这个位置，可是你也知道，他的资质不够，坐不上去。我父亲的意思是推举卢照。”“卢照？他不是在礼部干得好好的嘛。”崔如意笑笑，没有吱声。赵令月却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礼部是清水衙门，把卢照这样的人才放在礼部估计也是短时间内的无奈之举，现在机会来了，当然要把他这颗好钢钉扎在最合适的地方。不过无论世家举荐谁其实都没所谓，赵明珠为了整治方天正，早就把工部员外郎的位置许给了世家。“行，我回头就去跟皇姐说。”两人虽然算不得至交好友，但也算得上杯酒之交，比泛泛之交更亲厚些，谈完正事，便又坐下来闲聊了片刻。崔如意说道：“闲话一叙，殿下觉得卢照怎么样？”“挺好的，办事很牢靠。”崔如意笑了。“世家这一代的子弟当中，他是数一数二的。这样的人，在帝姬眼中也只是办事很牢靠，看来世家真的是没落了。”崔如意这种常年在御史台这种揪人小辫子的地方混，说话向来是别有深意的。赵令月也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崔如意话里的意思，可是她并不打算接这个茬，毕竟世家的水太深。“是我说错了，卢公子不仅是办事牢靠，行为举止、言谈样貌都是鼎好的。”崔如意见赵令月装傻，也就没多说什么。赵令月话音一转，问道：“说起来，崔女官跟楚耕楚大人熟吗？”崔如意摇了摇头：“虽然我与楚大人同在御史台，可并不相熟。而且据我观察，这位楚大人似乎跟谁都不太熟。他性格刚直，敢于直谏，并不与同僚深交。帝姬是想与楚大人相交？”“我只是想认识一下。”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互相告辞了。赵令月与崔如意分别之后就去了容亲王府，她需要把崔如意说的话转述给赵明珠。赵明珠听到卢照的名字，沉吟片刻。“皇妹也老大不小了，就没想过找个驸马？”赵令月眼皮一跳：“皇姐什么意思？”“我是在想，陛下此次特意把接待夏国使团的事情安排给皇妹，是不是因为凉王李岳的缘故。如果是因为李岳，我猜测陛下可能会给皇妹和李岳赐婚。夏国山高水远的，还是不去为妙，眼下既然世家有要联姻的意思，皇妹不妨考虑一下这个卢照。”赵令月皱眉，上次她问明珠皇姐陛下为何会把接待夏国使团的任务给她的时候，皇姐可没有提及李岳。现在，皇姐不仅提及李岳，而且还提到了卢照，赵令月瞬间联想到很多。“皇姐是打算跟世家结盟？”赵令月问。被赵令月直接戳破，赵明珠眼里闪过一丝窘迫。“虽然我确实想跟世家结盟，可是也不会把皇妹往火坑里推。自从你跟豫郡王退婚之后，陛下就一直没有提你的婚事，我也是在担心。最近夏国的小皇帝又是强占皇嫂，又是穷兵黩武，国内已经怨声载道，这会儿凉王来访，其用意很深。你又跟凉王有过那么一段旧缘，我是怕陛下会用你去联姻。”赵令月虽然知道凉王此次来访很重要，也想到了李岳那层，可是却没想这么深。如今被赵明珠这样一点，让她瞬间有些忧心。“皇姐让我再想想吧。”从容亲王府出来，赵令月就直接回到家。她刚到王府门口，正与匆匆外出的禾穗撞了个正着，想着自己最近吩咐给禾穗的差事，便询问了一句。“四方街的宅子还没买下来吗？”“还没有。那个楚大人油盐不进，我们好话都说尽了，可他就是不搬，他还说自己死也要死在那所宅子里。”“算了，你这边先停一停，改日我亲自去拜访。”赵令月因为凉王李岳的事情而心烦，也没有心思考虑其他。如果到时候陛下真的让她去联姻怎么办？她忽然有一种无力感，那是一种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她现在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帝姬，可以任人拿捏。如果陛下真的让她去联姻，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仿照话本里的情节进行逃婚，但是到时候陛下又不知道拿什么来威胁她。皇姐不可能帮她，也帮不到她，皇姐现在自己都处处都受到五皇兄还有陛下的掣肘，根本无计可施。这样的认知让赵令月低落极了。晚间时候，春景跟赵令月一起吃饭，自然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于是便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皇姐今日跟我说，陛下可能让我去跟夏国的凉王殿下联姻。”赵令月觉得委屈，想说出来，可是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春景又帮不上忙，跟他说也只是多一个人心烦。没想到春景却追问起来。“容亲王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赵令月便把其中的利害关系都说了，这原本也不是什么机密，别人都知道的信息，只是这些信息跟他们切身利益无关，所有也就没人关心。春景沉默着思考了片刻。“或许殿下可以成为那个不可或缺的人。”赵令月问：“怎么讲？”“首先，如果容亲王倾力反对，陛下会有顾忌，殿下要做的是让容亲王认识到缺你不可。其次，陛下最在意谁、最忌惮谁，殿下不妨去跟他们谈谈。再次，殿下如果离开京城，受益的谁，殿下得让他们知道，你离开，不会让他们受益。”春景学着那日赵令月在太学的样子，摆出“首先、其次、再次”，说的条理清楚，再配上他不紧不慢带着蛊惑意味的语调，活像是个得宠的奸妃。赵令月惊讶的看着春景，虽然知道他聪明，却没想到他还懂纵横之术。“被你一说，我倒是想到该怎么办了。”春景为能帮到赵令月而感到高兴。他本来也不是只有美貌而没有内涵的人，否则赵令月也不会看上他。“所以殿下，可以笑一下了吗？整个晚上都在看殿下苦着一张脸。”赵令月噗嗤笑出声：“好呀，我刚才只是一时当局者迷，没缓过神来。”“殿下不必找借口，我知道殿下没有想到这些。”他一脸“快夸我聪明”是怎么回事？这样的春景让赵令月想到白玉，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等着被撸毛。“是呀，我是想不到这些的，不过好在我身边有个材高知深的春公子，他能想到这些。”春景一脸得意。“别的事情我可能想不到，但是为了殿下不去联姻我肯定什么都能想得到。毕竟殿下要是真的去联姻了，我就得抱着白玉流落街头，想想就可怜。”堂堂春公子会流落街头？他可真是低估了自己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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