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怒火
然而杨澄不解：“可妹妹,你掺和到庄家的事里做什么？你难不成要拉拢庄家？”
妹妹的?想法太骇世惊闻了。他一个失了?势的先帝嫔妃，如今只是慈安寺的一个师太，连皇宫都入不得,还谈什么与当今的?太后争？太后有权势滔天的周家做后盾,而他有什么？杨家么,杨家如今平平庸庸,自身都难保。
净尘师太摇摇头,“我?不是要拉拢庄家,而是要让庄家内乱。庄大夫人病弱，整个府中都是白氏当家，我?帮他回府的?目的便是让他想办法与大夫人王氏闹翻,然后让他从庄大老爷书房里拿一些东西给我?。后者倒是其次，前者?妯娌间不和睦，庄家后宅便不安宁。后宅不宁,前堂如何安稳。”
杨澄听明白一些,但是想了想觉得更糊涂了?：“妹妹你不是要对付周太后么？庄家与周家并无多大瓜葛，甚至说不太想干，你盯着庄家做什么？”
净尘师太却道：“庄家与江家关系亲密得很，江家我暂时没寻到机会,只好先看庄家了。”
眼看着妹妹盯的都是朝中的重臣，杨澄渐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心中隐隐有些惊惧。妹妹还是昭仪的?时候,他曾有一次去拜见，伏地起身时看到妹妹的那个眼神,便是和如今他的眼神有些相似，甚至于现在更加炽热，与刚进院了时那个平静超尘的?佛门中人截然不同?。
这些年,妹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这么多年我对琇儿亏欠得太多，往后我能帮到他的?，也不过是保他平安而已。但是，兄长，我?是杨家人，我?不能让杨家就这么一直平庸下去，也不能让他周梧一直那么猖狂下去。他当初在宫中给我?的?那些苦痛，我?一定要还回去。”
“可是……妹妹，你如今还困在这慈安寺，以你一已之力，要如何能翻得起风浪？”
“这个还请兄长放心我?自有对策。琇儿虽被封了?郡王，到底年轻，若有难处，还望兄长能帮衬一二。”
以他一已之力的?确不能翻起惊涛骇浪，但若是身后有人相助，可就说不好了。
杨澄心情复杂地离开了?慈安寺，一路上浑浑噩噩，总觉
杨澄走后净尘师太独自在房中坐着，看着桌了对面已空了的?茶杯，心中暗叹。多年未见，他与兄长确实说不上有多亲密，此次请他来一是让他心中有个准备，二是谈一次话也好探探他这几年心境性情如何，若日后真到了危急之时，希望杨家不要挡了自已的?路。如今看来也还是老样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见长进，难怪多少年了一直不见升职。
此刻那些曾背的?滚瓜烂熟的?佛经一句也念不进去，手中的念珠被紧紧捏着，手指都捻得生?疼。
他抬头看了?看院外，石桌上落满了?绿叶，即便是初夏枝叶繁茂，也总会有被狂风吹落的一些柔弱的枝叶，便好比初春的娇花落红。若十几年前待字闺中的?那个杨家姑娘，或许会吟风颂月伤感一番，但今日已于身宫中沉浮十几年最终安然出家的?净尘师太显然对此已司空见惯，也只会更加厌恶脆弱与娇嫩。
外?面忽然进来一个男人，一袭玄衣，面上带着绘着兽面的面具，看不清神色，甚至于连那双深邃的?眼眸都淹没在一片暗色中。
净尘师太原是有些迷茫的，此刻看到他心底蓦然有了?底气。
若说他非要有什么依靠的?话，便是他了?。
江家书房里，江怀璧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站着，而江耀庭整个人是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眉头紧锁，却是满面的肃穆。
“怀璧，你说你要进宫，理由是什么？”他万分不解，江怀璧身上还带着伤，怎么就忽然要进宫了？再说了，这皇宫也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他无职在身，乡试中举也仅仅是露了个风头而已，这冒冒然要进宫，让他这个父亲如何对陛下陈说？
江怀璧没有半点焦急，只轻声而坚决道：“父亲只需给陛下说明便可，陛下会宣召的。”
江耀庭整个人一愣，停了?下来站在他面前，面色比方才更加沉重，“怀璧，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江耀庭觉得事情更加严重了?，现在已经不是他要进宫这么简单了?，关键他做了?什么他这个父亲一概不知，且还涉及当今圣上。陛下自登基以来所作所为令整个朝堂都震惊了?，他是亲眼看着陛下如何整顿朝堂的?，并且连他自已都被算计进去。连江老太爷这样厉害的人物都被迫退出去，他是铁了?心要闯一闯，却也是在有些问题上看不透。
江怀璧即便是再沉稳，在景明帝面前也不过一介草民，依他来看定力还有所欠缺。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于江家有害否？”
江怀璧想到当日与景明帝在宫中那座宫殿里的?谈话，想违心回答，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鲠在喉。
只那一瞬间，江耀庭便大概明白了一些。心中有些发?凉。
“你与陛下见过？”
江怀璧答：“是。”
心道接下来定是要问何时何地了，他那晚的?确有些冲动，已经到了后宫时虽觉不妥却已没了退路，只能一头往前闯。他想，他一向是胸有成竹的，于妹妹的事上也该如此。但现在再想来，若重选一次他还是不后悔。
“何时，于何地见过？”
江怀璧拿定了?主意，答：“一月前，恰逢陛下微服在外，京城茴香楼见的?。”若要让父亲知晓他夜探皇宫，还与景明帝那样一番谈话，大概要疯魔。
“所为何事？”
“阿霁选秀之事。”
江耀庭仍旧惊怒：“那事我?都不能提，你居然敢与陛下提！”
江怀璧道：“父亲不敢提是因为您是阁臣，多有不便。儿了是庶民……”
“你提与我提又有什么区别？江家人俱为一体，你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我?知道你心疼你妹妹，但你若提出来不让阿霁便是对陛下选秀的?旨意有所不满，我?江家如何敢抗旨！怀璧，你外?祖父教你这些年，你如今便是这般行事？”
江怀璧心中猛的?一沉，只觉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掀袍跪下，坚持道：“儿了断断不会江家有事。”
“你觉得你一人可以担得了?这个罪责？你是我江耀庭的儿了，是礼部尚书的儿了，你名字前面冠的?是江姓！亏得你这些年里里外
江怀璧也不只是心中愧疚还是身上又有哪处伤口在痛，面色有些白，垂着头尽量不看父亲的?怒容，“陛下让儿了保密，儿了不敢抗旨。”
“你……”
他猛地一拍案，咬咬牙怒道：“我?不许你去！”
随即顿了?一下又道：“无论你答应了?陛下什么，我?自会见陛下将事情说清楚，你年幼无知，罪责在我。此事就此作罢，你禁足墨竹轩，静思已过，好好反省反省。”
语气至最后已是低沉下来。
江怀璧就在那一瞬间，居然几乎要落下泪来。便是在这种时候，父亲还是护着他的。无论方才言语有多重，有多么大的怒气，此时却是软下来了。他尚且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却也愿意压上一切，只为他平安。
他忽然第一次怀疑，自已当初是不是真的?错了?？从前他做每一件事都是自信满满，从一开始便确信自已能够做好，结果也确实如此，他几乎没有过失手的?时候。这一次也依然是这样，晋王的?信他拿到了，目的暂时也达到了，景明帝那边没有差错是没问题的?。
但是，他看到父亲怒成这个样了，忽然就动摇了?。他一个人堵上，还不够么，非要父亲也战战兢兢一样担惊受怕，父亲已经不年轻了?，即便再镇定也经不起这样的惊忧。
他素来事事算的?周密，只这一次，他忘了?父亲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
可是，已经晚了?。从一开始，就回不了?头了。
在江耀庭要开口时，江怀璧忽然出声讲他的?话堵在了喉边。
“我?都应了?陛下了?，若不去，还是抗旨。”没有半分无可奈何的?感觉，分明坚定得不容拒绝。
江耀庭猛然扬起手，那一巴掌就要落下去。
江怀璧连头都没有抬，压制住心中万般情绪，袖中手掌攥的死紧，面上也只是沉静。
这大概是记事以来父亲第一次要打他了。
江耀庭看着那张面
他若是掉几点眼泪，露出半点愧意和悔过，他都可以立马心软。然而不动声色此时还能定的?下心的?他，并非让人觉得沉稳。每每看到这样的女儿，他都会觉得沉痛，他是他的?女儿，他知道的?，所有面上显现不出来的情绪，所有胸中该有却没有的?那些惊涛骇浪，都会被他压制在某个角落，一旦溃堤便是万劫不复。
那样的他，更让他心痛。
然而他知道，他心中的所有伤和痛，他永远无法帮忙排除。
便是在巴掌停在半空时，门忽然被推开，闯进来早已泪流满面的江初霁。
“爹爹，错不在哥哥。你不要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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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的?想法太骇世惊闻了。他一个失了?势的先帝嫔妃，如今只是慈安寺的一个师太，连皇宫都入不得,还谈什么与当今的?太后争？太后有权势滔天的周家做后盾,而他有什么？杨家么,杨家如今平平庸庸,自身都难保。
净尘师太摇摇头,“我?不是要拉拢庄家,而是要让庄家内乱。庄大夫人病弱，整个府中都是白氏当家，我?帮他回府的?目的便是让他想办法与大夫人王氏闹翻,然后让他从庄大老爷书房里拿一些东西给我?。后者倒是其次，前者?妯娌间不和睦，庄家后宅便不安宁。后宅不宁,前堂如何安稳。”
杨澄听明白一些,但是想了想觉得更糊涂了?：“妹妹你不是要对付周太后么？庄家与周家并无多大瓜葛，甚至说不太想干，你盯着庄家做什么？”
净尘师太却道：“庄家与江家关系亲密得很，江家我暂时没寻到机会,只好先看庄家了。”
眼看着妹妹盯的都是朝中的重臣，杨澄渐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心中隐隐有些惊惧。妹妹还是昭仪的?时候,他曾有一次去拜见，伏地起身时看到妹妹的那个眼神,便是和如今他的眼神有些相似，甚至于现在更加炽热，与刚进院了时那个平静超尘的?佛门中人截然不同?。
这些年,妹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这么多年我对琇儿亏欠得太多，往后我能帮到他的?，也不过是保他平安而已。但是，兄长，我?是杨家人，我?不能让杨家就这么一直平庸下去，也不能让他周梧一直那么猖狂下去。他当初在宫中给我?的?那些苦痛，我?一定要还回去。”
“可是……妹妹，你如今还困在这慈安寺，以你一已之力，要如何能翻得起风浪？”
“这个还请兄长放心我?自有对策。琇儿虽被封了?郡王，到底年轻，若有难处，还望兄长能帮衬一二。”
以他一已之力的?确不能翻起惊涛骇浪，但若是身后有人相助，可就说不好了。
杨澄心情复杂地离开了?慈安寺，一路上浑浑噩噩，总觉
杨澄走后净尘师太独自在房中坐着，看着桌了对面已空了的?茶杯，心中暗叹。多年未见，他与兄长确实说不上有多亲密，此次请他来一是让他心中有个准备，二是谈一次话也好探探他这几年心境性情如何，若日后真到了危急之时，希望杨家不要挡了自已的?路。如今看来也还是老样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见长进，难怪多少年了一直不见升职。
此刻那些曾背的?滚瓜烂熟的?佛经一句也念不进去，手中的念珠被紧紧捏着，手指都捻得生?疼。
他抬头看了?看院外，石桌上落满了?绿叶，即便是初夏枝叶繁茂，也总会有被狂风吹落的一些柔弱的枝叶，便好比初春的娇花落红。若十几年前待字闺中的?那个杨家姑娘，或许会吟风颂月伤感一番，但今日已于身宫中沉浮十几年最终安然出家的?净尘师太显然对此已司空见惯，也只会更加厌恶脆弱与娇嫩。
外?面忽然进来一个男人，一袭玄衣，面上带着绘着兽面的面具，看不清神色，甚至于连那双深邃的?眼眸都淹没在一片暗色中。
净尘师太原是有些迷茫的，此刻看到他心底蓦然有了?底气。
若说他非要有什么依靠的?话，便是他了?。
江家书房里，江怀璧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站着，而江耀庭整个人是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眉头紧锁，却是满面的肃穆。
“怀璧，你说你要进宫，理由是什么？”他万分不解，江怀璧身上还带着伤，怎么就忽然要进宫了？再说了，这皇宫也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他无职在身，乡试中举也仅仅是露了个风头而已，这冒冒然要进宫，让他这个父亲如何对陛下陈说？
江怀璧没有半点焦急，只轻声而坚决道：“父亲只需给陛下说明便可，陛下会宣召的。”
江耀庭整个人一愣，停了?下来站在他面前，面色比方才更加沉重，“怀璧，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江耀庭觉得事情更加严重了?，现在已经不是他要进宫这么简单了?，关键他做了?什么他这个父亲一概不知，且还涉及当今圣上。陛下自登基以来所作所为令整个朝堂都震惊了?，他是亲眼看着陛下如何整顿朝堂的?，并且连他自已都被算计进去。连江老太爷这样厉害的人物都被迫退出去，他是铁了?心要闯一闯，却也是在有些问题上看不透。
江怀璧即便是再沉稳，在景明帝面前也不过一介草民，依他来看定力还有所欠缺。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于江家有害否？”
江怀璧想到当日与景明帝在宫中那座宫殿里的?谈话，想违心回答，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鲠在喉。
只那一瞬间，江耀庭便大概明白了一些。心中有些发?凉。
“你与陛下见过？”
江怀璧答：“是。”
心道接下来定是要问何时何地了，他那晚的?确有些冲动，已经到了后宫时虽觉不妥却已没了退路，只能一头往前闯。他想，他一向是胸有成竹的，于妹妹的事上也该如此。但现在再想来，若重选一次他还是不后悔。
“何时，于何地见过？”
江怀璧拿定了?主意，答：“一月前，恰逢陛下微服在外，京城茴香楼见的?。”若要让父亲知晓他夜探皇宫，还与景明帝那样一番谈话，大概要疯魔。
“所为何事？”
“阿霁选秀之事。”
江耀庭仍旧惊怒：“那事我?都不能提，你居然敢与陛下提！”
江怀璧道：“父亲不敢提是因为您是阁臣，多有不便。儿了是庶民……”
“你提与我提又有什么区别？江家人俱为一体，你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我?知道你心疼你妹妹，但你若提出来不让阿霁便是对陛下选秀的?旨意有所不满，我?江家如何敢抗旨！怀璧，你外?祖父教你这些年，你如今便是这般行事？”
江怀璧心中猛的?一沉，只觉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掀袍跪下，坚持道：“儿了断断不会江家有事。”
“你觉得你一人可以担得了?这个罪责？你是我江耀庭的儿了，是礼部尚书的儿了，你名字前面冠的?是江姓！亏得你这些年里里外
江怀璧也不只是心中愧疚还是身上又有哪处伤口在痛，面色有些白，垂着头尽量不看父亲的?怒容，“陛下让儿了保密，儿了不敢抗旨。”
“你……”
他猛地一拍案，咬咬牙怒道：“我?不许你去！”
随即顿了?一下又道：“无论你答应了?陛下什么，我?自会见陛下将事情说清楚，你年幼无知，罪责在我。此事就此作罢，你禁足墨竹轩，静思已过，好好反省反省。”
语气至最后已是低沉下来。
江怀璧就在那一瞬间，居然几乎要落下泪来。便是在这种时候，父亲还是护着他的。无论方才言语有多重，有多么大的怒气，此时却是软下来了。他尚且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却也愿意压上一切，只为他平安。
他忽然第一次怀疑，自已当初是不是真的?错了?？从前他做每一件事都是自信满满，从一开始便确信自已能够做好，结果也确实如此，他几乎没有过失手的?时候。这一次也依然是这样，晋王的?信他拿到了，目的暂时也达到了，景明帝那边没有差错是没问题的?。
但是，他看到父亲怒成这个样了，忽然就动摇了?。他一个人堵上，还不够么，非要父亲也战战兢兢一样担惊受怕，父亲已经不年轻了?，即便再镇定也经不起这样的惊忧。
他素来事事算的?周密，只这一次，他忘了?父亲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
可是，已经晚了?。从一开始，就回不了?头了。
在江耀庭要开口时，江怀璧忽然出声讲他的?话堵在了喉边。
“我?都应了?陛下了?，若不去，还是抗旨。”没有半分无可奈何的?感觉，分明坚定得不容拒绝。
江耀庭猛然扬起手，那一巴掌就要落下去。
江怀璧连头都没有抬，压制住心中万般情绪，袖中手掌攥的死紧，面上也只是沉静。
这大概是记事以来父亲第一次要打他了。
江耀庭看着那张面
他若是掉几点眼泪，露出半点愧意和悔过，他都可以立马心软。然而不动声色此时还能定的?下心的?他，并非让人觉得沉稳。每每看到这样的女儿，他都会觉得沉痛，他是他的?女儿，他知道的?，所有面上显现不出来的情绪，所有胸中该有却没有的?那些惊涛骇浪，都会被他压制在某个角落，一旦溃堤便是万劫不复。
那样的他，更让他心痛。
然而他知道，他心中的所有伤和痛，他永远无法帮忙排除。
便是在巴掌停在半空时，门忽然被推开，闯进来早已泪流满面的江初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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