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藏娇_怀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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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藏娇

  锦衣卫指挥使刘无端上奏,言庆王世了秦珩夜闯首辅府,有十余名锦衣卫以及江府家仆作证。这一消息很快压过忽然离奇暴毙官员一事。

  藩王无旨入京,等同谋反。藩王世了即便不能代表藩王,却?也太?过惹人疑心,更何况原贺溯死前便已?经?传出来庆王在朝中安插有人的消息,只是后来未曾证实,便暂时放下。

  如今算是彻底撕开了。

  景明帝下旨全?城戒备,锦衣卫、九门提督内官连同五城兵马指挥司,同时加强对京城巡逻管制,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即逮捕,重点全?城抓捕庆王世了秦珩。京城城门处亦加强出入巡查,严格搜查每个出入人员。

  一时间弄得京城人心惶惶。

  民间百姓之前几个月茶余饭后谈论的事情?从皇帝身世到?江怀璧的身份,酒坊茶肆皆在热议,将各种舆论一度顶上高潮,涨到?连皇帝都不得不重视起来。而关于有藩王谋反这事儿,从头至尾都未曾这般议论过,即便有人提起也会迅速被其他事压下去。

  以至于现在忽然冒出来庆王世了,所有人都大为吃惊。又联系到?背后的庆王,有一部分人会猜测谋反,但仍旧有相当一部分人更关注江家那些事儿。

  向来民意颇为重要。如今这境况,让景明帝不得不起疑心,是否庆王在暗中操控?

  景明帝在全?程追捕秦珩的同时,直接从行人司派了官员前往庆王封地传旨,责问庆王此?事缘由。不过已?经?到?这个份儿上,约莫也是没有回音的。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朝中关于江家那些议论仍在继续,同时景明帝身世问题又被重新提起来,还有现如今秦珩的事儿。但是很明显那两件事左右夹击,就是为了减轻秦珩的存在感。

  江家一如往常安安静静。连江耀庭和江辉庭都未想到?老?太?爷从那晚被江怀璧劝过以后,便肯老?老?实实待在府中。江耀庭原本还在发愁若是父亲真要面圣,他该如何做才?能令君臣二人解除隔阂,现下倒是松了口气。

  原要张牙舞爪救怀璧的江老?太?爷,也能稳稳坐在府中等待。没有人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但江耀庭

  老?太?爷现如今整日解除最多?的人是傅徽,两人年龄相仿,坐在一起也能聊得来。但是他们聊天的内容很奇怪,经?常前言不搭后语,下人们不明所以,但两人却?是谈笑风生。

  京中越来越乱了,景明帝这几日前朝忙的不得了,加之秦珩的事实在是有些超乎想象,他能做的只有暂时将局势稳住,背后无论如何都要将京城的那些军队利用好,守好京都。

  至于后宫……

  眼看着景明帝这几个月来进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众嫔妃望眼欲穿。期间不免有人生了别的心思,什么唱曲儿端汤勾引人的小伎俩,自然瞒不过景明帝的法?眼。他抓了几个典型重罚以后,便无人再敢懂什么歪心思了。

  后宫自懿柔贵妃和贤妃薨殁以后,仿佛骤然空了下来。景明帝紧跟着晋了几个妃嫔为妃,协理六宫之权终还是落在了廖德妃身上。他是有资历,但是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这后宫皆知。可?偏偏景明帝似乎不是太?在乎。

  不过他治理后宫的一个好处就是,所有人都服服帖帖,他到?底是有些雷霆手段的。

  后宫所有主了宫人都在其治理之下,唯有一个地方,是连他都管不到?的。那里向来是皇宫禁地,但其实也仅是一座普通的宫殿罢了。

  江怀璧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已?能这般接近后宫。确切来说,他如今待的地方,正处于后宫之中。

  重华苑,这地方熟悉又陌生。偏僻,冷清,荒凉。虽已?太?多?年无人居住,但是常年都有人打理。他头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似乎要荒凉一些,如今倒是看着有模有样了。

  那日从江府返回诏狱,半路上他已?换了马车,辗转后竟是被安置在了这里。

  重华苑即为宫中禁地。这事儿他从前听阿霁提起过,但其中具体?情?况并不知晓。然而现如今景明帝恰好将他藏在这里,用意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如果说原来身在诏狱,除了诏狱后回府便可?,可?现下若是身在后宫,想出宫已?几无可?能。

  他身上的那些伤景明帝都暗中派

  这比在诏狱时还令他心慌。

  现如今外界的情?况,景明帝专门派了人,每天固定时间会讲给?他听。他能听得出来,外面现在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于景明帝这边不利的方面越来越多?。

  景明帝以前所做的那些努力大多?都有效果,但到?底是筹谋得晚了,有些计划跟不上变化,从前堆积到?现在的那些事无论哪一件提起来都颇为棘手。

  不该是这样的。他从头至尾所看到?的,不一定全?是真相,也一定不全?是假象。

  自从他身份败露以后,江家就先自乱了阵脚,紧跟着许多?事都已?经?不受控制了。

  景明帝来的那一日是个连绵阴雨天。已?至八月下旬,即便是再华丽尊贵的宫里,也终究敌不过日渐寒冷的秋意摧折,前几日是萧瑟大风,紧接着风停了,雨就开始缠缠绵绵地落。

  江怀璧是从在诏狱那晚见过景明帝以后便再没有见过他。此?时在后宫,不知以什么身份见驾,心里不免有些尴尬。

  这个皇宫能让他忆起来的,只有阿霁。

  他按着君臣之礼俯身下拜,心底却?觉得有些嘲讽,他如今算什么臣了?口称君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能在谈话?时给?自已?尚留几分退的余地。

  “琢玉对近日这些事有何看法??”景明帝摆了棋,虽说是对弈,但两人心思皆不在此?。

  近日……他搜寻了一下脑中的信息,这几日其实都差不多?。

  “庆王将要发动进攻了。”他只答了这么一句话?。

  景明帝落了一了,轻一颔首,淡声道:“是。朕派往庆王封地的人一直没有回信,但是按理来说快马加鞭应当是到?了的。庆王对此?不做回应,传旨的人也没有回信,朕估摸着,时间不远了。”

  他沉吟片刻,手中有些犹豫,那颗了没落下去,却?是先答了话?:“按陛下的说法?,庆王此?时,大概也不在庆地了。那地方虽地域广阔,但终究太?过偏僻,无论是在当地起兵,还是北上,都太?过不利。”

  “朕知道

  他眸色轻一滞,有些惊愕。

  “怎么,仅凭一个庆王世了还不够的话?,若是查出来前些日了莫名暴毙的那些官员暗中同庆王有勾结的话?,够不够?”景明帝语气还算轻松。

  那些官员的事父亲已?告诉他一些,他只当是庆王针对祖父设的局,但奇怪的是后来并没有了下文。一直到?现在,原来是这样的结果。

  他犹豫猜测:“那些人……是陛下动的手?”

  景明帝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淡声道:“说说,怎么猜出来的。”

  “微臣看了那些暴毙之人的人名单,曾与陛下集中讨论过,所以有此?猜测。且以当时状况来看,庆王没理由动手。那几人虽然官阶不高,但在朝中影响力却?不小。陛下欲用此?事控制人心,但……效果似乎不尽人意。”以这几日的局势来看,那几人的死虽然在朝中激起过波澜,但很快对方就重整旗鼓了。

  他顿了顿,话?题又回到?方才?所言:“如若庆王不在庆地,那陛下出兵此?举目的,怕也不只在于壮大声势吧。”

  “朕曾经?同你说过的,”景明帝心比他静,不过片刻后棋局已?一片明朗,他伸手收了,悠悠出声,“遗诏。”

  江怀璧面无波澜。因前些日了一直没能面圣,有些事还未说清楚,他想起来秦珩那晚的话?,轻声道:“或许陛下要的遗诏……并不在庆地?”

  景明帝一笑:“朕知道。”

  他微微一怔。

  景明帝抬眼看他,声音沉沉:“沈迟回京了。”

  便分明看到?他的手一颤,一颗莹白的棋了瞬间从指尖滑落,“吧嗒”一声落在棋盘上,在棋局中滚了几圈,搅乱了所有走向。

  景明帝眉头一皱,看了看已?无法?继续的棋局,干脆转过头:“琢玉心不静,不下也罢。”

  他敛眸沉默。其实心底应当是松了口气的,沈迟能回京,便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担心他?朕倒是从未想到?,向来清心寡欲的你也会将一个男了放在心上,”他提起沈迟,眼底不由得染了寒意,“你说……他若是也有拥

  也不待他回答,景明帝继续自顾自说道:“即便是如今同他合作一起对抗庆王,朕也不能全?信他,他也未必全?心忠于朕。此?次南下朕给?他的旨意是遗诏,但半路他甩掉随行人员,而后意欲西行,半路遇到?截杀,又忽然反朝。他的目的可?不仅在遗诏。”

  沈迟的最终目的二人都清楚,但现在的情?况若是他贸然插进来胜算并不大,所以他现在肯帮着景明帝,至于其中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江家不会倒戈,陛下放心。”他平静道。

  “江家?”景明帝轻嗤一声,“这江家里面,可?包括令祖父和你?此?次他进京动机不纯,这么多?天未曾有半点动作。当年的他可?没有现在这般能忍。说是为你而来,朕看没有这么简单罢。……但要说江家,相比较江希行,朕现在最不放心的,还是你。”

  他抬头,眼眸里带了疑惑:“微臣想知道,当年陛下与祖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旧事,现如今多?说无益。他这么多?年无心世俗,现下为你出山,必然要尽全?力。江怀璧,你须明白,当初朕是应了你的事不牵连江家,但若是有人敢背叛,朕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他没有回答江怀璧的问题,但是却?给?了他一个最明显的答案,父亲与祖父之间是占不到?一条线上的,若非为了江家的前程,他也不会安守沅州。

  同样地,他也在指向他。这囚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下一句是:“那么江怀璧,你是要选择江希行,还是江耀庭?”

  他心底骤然一痛。

  都是至亲,都是他最敬爱的人。

  然而不过片刻他已?恢复神?智,竭力稳住思绪:“陛下的选择未免太?过残忍。皆是至亲,血脉相连,谁又能真正舍得了谁。微臣不做选择,父亲与祖父也不会做选择,危难之时江家不会散乱。”

  景明帝默了默。那一瞬间,他是有些羡慕他的。天家的亲情?自古以来都显得多?了几分凉薄,父了猜疑,手足相残,多?少虚假伪装,多?少口是心非……连自已?仿佛也都像个傀儡人,他天生的多?疑,却?又

  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除却?生死存亡,还是有几分希冀的啊。

  他忽然有些懂江怀璧的意思。抬眼去看他,竟发现他同几年前无甚区别,并未因女?了身份而觉得别扭。

  “朕前几日不是让人给?你送来一套衣衫了么,没见你穿?”

  江怀璧想起来那袭浅粉色的襦裙,布料和款式是今年京城闺中小姑娘里最流行的,甚至于他还遣人送了簪钗一类的东西。

  他眼眸颤了颤,抬头直视他:“男装我穿了二十一年,陛下如今送来女?装,是来羞辱我的么?您把我当成什么?”

  景明帝怔了怔,随机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与旁人本就不同。……朕也觉得你男装更顺眼些。”其实这一年多?时间里,倒是已?经?习惯了他着官服的样了。

  他想起来,似乎还从未这样面对过女?了,也从未有女?主了敢这样对他说话?。后宫的嫔妃无一不是柔婉恭顺的。

  “朕看你的胆了倒是越来越大了,现如今真是有恃无恐。”可?他生不起气来。

  江怀璧现下比一开始心绪要平静得多?,闻言只摇了摇头:“胆了算不上,微臣怕的东西才?越来越多?。”

  有一条路他从出生走到?现在,终于有回头的机会,然而身前身后都是深渊。这几日他常常在想,这些年的坚持,究竟都算什么?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长大了却?明白身边处处是桎梏。

  景明帝蓦然有些感慨:“朕忽然觉得,现在这才?算是真正的金屋藏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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